蕭斯塔科維契:最後的第十五號交響曲的故事(Shostakovich Symphony No.15 in A major)
他其實可以不用作曲好好休養,他卻表示:"不作曲我就活不下去" 這首曲子有總結他一生的意義在,引用了自己過去的作品,也有其他作曲家的音樂(他說其中有羅西尼,貝多芬,華格納,並受到馬勒影響),他曾說這首曲子每個音在他心中都清清楚楚,只要花時間寫下來而已。
首演是在隔年的1972年1月,指揮的正是他的兒子Maxim Dmitrievich Shostakovich,樂團是莫斯科廣播交響樂團,隔年他也指揮此團進行了錄音,當然是此曲重要版本。樂團是傳統的二管編制,並沒有特別大,法國號四支與小號二支,長號三支,低音號一支,比較有特色的是打擊樂器,除了定音鼓大鼓小鼓三角鐵與鈸外,也加上了鑼,木琴,鐵琴,鋼片琴,響版,木魚,樂鞭等,還有極具特色的顫音琴(Vibraphone)。弦樂雖都有指定人數,但"如果更多就更好"。
第十五號交響曲由四個樂章構成,而且沒有聲樂,算是比較傳統的,上一次這樣的作品是第十號交響曲,加上編制不大,感覺是比較輕薄的作品,但演奏時間要將近四十分鐘,絕對不是輕鬆的,以下是葛濟夫指揮馬林斯基劇院的現場版本,我很喜歡,這首交響曲不只用聽的,還可以用"看的"。由於此影片已被刪除,新影片約比時間標記早1分04秒。
第一樂章 小快板 2/4拍子
老蕭說這是回想幼年的玩具店。剛開始由鐵琴打出兩個E音~若照節拍器速度,大概是一秒一個,滿像是時鐘的秒針,所以被解釋為鐘聲開始,此樂章為奏鳴曲式,卻摻入羅西尼的威廉泰爾序曲,有些拼貼風,但也有玩具式的趣味聲響。
在這兩個E音後出現的長笛獨奏第一主題,卻是由降E音開始,有點偷偷摸摸的(1:12),E音與降E音的距離也造成一種疏離感,而調號是A大調,剛開始卻像是a小調,而且相當長,幾乎走過了音階所有的十二音,有趣的是該主題是五十九小節,到第六十小節就進入上升段(2:19),難道是象徵著六十秒(一分鐘)?
但更好玩的是,第一主題隱藏在低音部分(2:26),在鐵琴持續敲響時,低音管複述此主題,後來又由弦樂器,小號等進行各種變裝,但調性始終不是很明確...當威廉泰爾進行曲出現時(3:11),算是第二主題,這是老蕭從小就喜歡的音樂:
但繼之而來的音樂又加以否定,最後又突然以第一主題剛開始的音形結束,是a小調的屬調e小調,算是傳統的。
小鼓奏響,小號吹奏的曲子讓人想到威廉泰爾序曲的進行曲開頭(3:44),發展部開始,在木琴,小鼓打擊聲後,又出現鐵琴演奏的第一主題(4:12),開頭音形也會不斷出現,尤其由木管齊奏時更明顯(5:23),然後是出現第三次的威廉泰爾主題(5:27),調性和前兩次都一樣,由於事不過三,似乎有什麼要改變了...
第一主題進入只有弦樂演奏的,無調性的段落(5:45),這裡真的會把人引向迷途,其他聲部加入後好像一起翩翩飛舞,再來是第一主題的變化,到總奏出現卻只有一下下就瓦解,回到第一主題時(7:14),再現部開始,威廉泰爾主題又出現(7:35),還是原調,第一主題又像玩具兵出動那樣到達高潮(8:18),先前迷途的段落這次由短笛與長笛吹奏(8:53),並加上威廉泰爾的主題(還是原調),曲子導引回第一主題結束(9:16)。
為什麼威廉泰爾主題,為何每次出現都是同一個調性呢?也不符合奏鳴曲式的原則,我個人高度懷疑,這真的是奏鳴曲式嗎?
第二樂章 慢板 3/4拍子
剛開始的第一主題銅管合奏(9:41),從f小調到C大調和弦,其中有許多掙扎,如同葬禮的音樂,最後是鬆了一口氣(10:15),但隨後大提琴出現的降D音(10:22),又與C音成降半音關係,一樣是種疏離感,大提琴隨後用高音域,再重複開頭的旋律(10:17),此處變的很纏綿。
這個段落隨後重覆了一次,只是有轉調,緊張的程度被裝了弱音器,如鐘聲的銅管和弦加強(14:40)。第二主題稍有緩和(15:23),但因為也很荒涼,大多數只有長笛與弦樂撥奏,還有大提琴空靈的顫音,並不能真的發洩緊張,充滿了四度音程,不時還可以聽到上個樂章威廉泰爾序曲的回聲(17:33)...
在鐘聲又響起後,第一主題以更大的規模展現(19:05),只是到A大調,而且是突然把c音升半音造成的~這引起了抗議,終於把前面的鬱悶發洩出來(19:15)!並在其上由小號吹奏第二主題,這算是發展部分,而再由弦樂演奏開頭那喪禮般的第一主題(21:04),隨後的鋼片琴奏出的旋律(21:47),讓人想到他著名的DSCH音型(D,降E,C,B),也就是他個人的標記,在此處神秘的出現了,好像一人在荒原上行走。
還有顫音琴,此種裝了馬達的電子樂器,也可表現忽明忽暗的神祕音響(22:10),此樂章在重覆第二主題後,以第一主題結束(23:54),不間斷到第三樂章。
第三樂章 小快板 2/2拍子
算是他很典型的詼諧曲類型(25:22),不用想太多,跟著像魔鬼那樣旋轉跳舞就行了~也有威廉泰爾序曲的回聲(26:34),長號的滑音讓人想到爵士樂(27:05),稀疏的樂器中變成只有打擊樂器的節奏(27:36),此種荒涼稀疏之感,甚至可讓人想到馬勒未完成的第十號交響曲呢!
開頭又回來(28:22),但很快變為打擊節奏,讓人想到他二十歲出頭時所寫的歌劇"鼻子",算是返老還童了!不過很短,就接到第四樂章(29:15)。
第四樂章 慢板 4/4拍子
此樂章剛開始,銅管就合奏出華格納"尼貝龍根的指環"中的命運動機(29:23),為第一主題,還搭配定音鼓打出齊格飛送葬曲的動機,兩者都與宿命的死亡有關:
命運動機重覆幾次又休息後,第二主題似乎獲得足夠能量,由弦樂開始了(30:43),音形也是從此動機直接來的,但根據老蕭自己的話,此為引用自俄國祖師爺級作曲家葛令卡的歌曲”幻滅Разуверение”,原題是”不要做無謂的引誘Не искушай”,歌詞大意是對愛情完全失望,此主題也被指出像是華格納”崔斯坦與伊索德”的開頭。
此主題雖調號是C大調,但不斷臨時轉調,好像在捉迷藏,與第一樂章第一主題的性質有點像,帶著幻滅感,接下來所衍生的段落,全由此主題開頭那三個音而來,很有意思,直到第一主題再度出現(34:37)… 還有聽起來有點無聊的,重覆的中提琴,低音卻響起了沉重的撥奏聽起來好像有些耳熟~這不是第七號交響曲第一樂章中段,那個德軍侵略的主題嗎?
老蕭以此主題做出低音上的帕薩卡利亞舞曲變奏,也就是此低音旋律會不斷重覆,像是第一變奏在此(35:33),高音雖不同,低音是與剛才一樣的。弦樂進來後開始了第二變奏(36:08),短笛又來,一樣可完整聽到此低音旋律,弦樂到高音時,此旋律好像不見了,但只是暫時躲起來,很快又出現了(38:33),但此時已被簡化,其上的弦樂反而複雜起來,用了快速的三十二分音符(39:05),這裡很難不讓人想到布魯克納第九號交響曲的慢板樂章,好像有無數細線纏繞,這都是作曲家告別人世之作。
隨著巨大的鈸聲(39:41),這低音主題正式鑽了出來,由高音的銅管演奏(39:41)!這是個恐怖的時刻,就像二次大戰的痛苦回憶又來到...在鑼聲後,第一主題再現,以最讓人想像不到的方式,變成了弦樂撥奏(41:21),隨之的第二主題更以變形的樣貌出現,直到豎笛吹奏,才回到樂章開始的樣子(42:25),第一主題也以原來樣貌出現(42:58),第二主題跟隨(43:24),與呈示部皆為同調性。
但突然終止,銅管組吹出複雜的不和諧和弦(44:58),像是馬勒第十號交響曲第一與最後樂章的不和諧咆哮,只是這裡用了弱音器,是不祥的意味較多… 但第二樂章的鐘聲又出現了(45:24),低音再次奏出發展部帕薩卡利亞舞曲的低音(45:30),鋼片琴則讓人想到馬勒"大地之歌"的最後,但所奏的是第一樂章第一主題(45:56),這種回歸的做法非常巧妙。聽到了響板與小鼓的節奏段落(45:59),定音鼓則打著帕薩卡利亞主題,鐵琴的E音又出現(46:17),隨後出現多次(46:49),配合木琴,鋼片琴,小鼓等,結束在E音,也是A大調,等於回到第一樂章開始的時候,結束全曲。
不管是開頭對應到最後,或是第一與第四樂章主題再現時都用原調,我相信這是描寫人生,歷經榮耀與風霜,歡樂與悲哀,終要回到開始的地方,童年的回憶,戰時的荒謬與痛苦,化為一縷輕煙,來時一無所有,走時也瀟灑離開。
文/夏爾克
留言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