拉威爾鋼琴曲《夜之加斯巴》的看法與分析(Ravel Gaspard de la Nuit)
夜之加斯巴(Gaspard de la Nuit)是拉威爾1908年創作的鋼琴組曲,他曾在寫給學生的信中提到:「我正在創作炫技的鋼琴曲,比巴拉基雷夫的伊斯拉美還難演奏」。這首曲子主要困難的是在第三曲"史卡波",整首曲子變化多端,需要非常靈活且活潑的觸鍵。
該曲1909年由著名鋼琴家Ricardo Viñes完成首演,但他覺得第二樂章"絞刑台"有點無聊...本曲是根據法國作家貝爾特隆(Aloysius Bertrand)的散文詩集而寫的,該詩集相當怪誕,有著不可思議的精靈,鬼怪與意象,拉威爾從其中選出三首,範例是知名鋼琴家Louis Lortie的演奏。
第一首水妖(Ondine),大意是在月光下,水珠潑在窗上,一位水妖拿著戒指,向男子求愛,但男子說有了心上人,水妖又生氣又忌妒,在哭泣之後狂笑,就消失了。
剛開始就是升C大調,也就是把C大調每個音都升半音,右手的三十二分音符像是水珠,卻把第七級音升B降半音(B音,0:08),開展了主要主題,若考量到此調的異名同調為降D大調,那其手法幾乎承襲自佛瑞的第六號夜曲,也一樣有調式風格,拉威爾不愧是佛瑞的學生,不同的是把升A音也降半音(A音),成為關係調升A小調的導音,導致有小調效果,簡言之,開始的音階似乎混合了大小調…難怪聽來很"新穎"。
B與A這兩個音中間的升A音出現時(0:33),看似要轉到升A小調,卻很快被B與A音一起出現干擾(0:36),調性有些混淆,但這也正是"朦朧美"的由來,隨後左手彈主要主題,右手則是B與A音高達三個八度的跳躍(0:54),進入了一個更朦朧的境界...注意很厚的十一度和弦(1:20)~但因為都在高音域,聽來並沒有鈍重,此時升A又出現,但奇怪的是,A音也跟來了,這是怎麼回事?
很簡單,我個人以為是要規避升A小調,還安排了相距增四度魔鬼音程的E音(1:49)加以弱化,就算升A音終於大模大樣的出現(2:25),但干擾的因素也一起出現,還是不行啊!當主要主題進行轉調(2:45),那升A音的世界,也就更遠了...
當曲子從升C大調,成降半音關係的C大調,再用激勵人心的上行音階,要回到主調升C時(3:55),竟又出現這些調式音階,延續了前面的氣氛,但也讓這首曲子,無法有傳統歸位與和諧的滿足感,佛瑞的含蓄,到此成了難以解決的氣氛,但這樣非傳統也滿"眩"的!
B與A音開心的在自己的池子裡玩(4:28),還乾脆轉到B大調(4:35),此時升A音,反而變成導音(4:54),就並非主角了...又奏著主要主題,經過短暫的安靜後,回歸剛開始的升C大調(6:17),一樣是A音,最終~升A小調無法實現,這水之精靈只有遊戲一般,不會真的悲傷,怎麼來就怎麼去。
第二首絞刑台(Le Gibet),大意是在絞刑台,聽到風聲與死者的嘆息,蟲鳴叫如同哀歌,金龜子在頭上留血的髮絲間,最後響起鐘聲,落日染紅了屍體。
剛開始就是降B音~也就是升A的異名同音,想必是經過特殊設計的,但這到底是降B大調還是小調?這個音連打像是喪鐘,而第一個和絃是降B音上面的五度音F(6:56),與下面的五度音降E,所以聽不出其調性,雖然譜號是降G大調的樣子...
好不容易降D音出現(7:19),好像是降B小調?但馬上降F音也出現(7:22),立刻又破壞了此一關係,這個貧弱的旋律應該是主要主題,像是犯人的嘆息,到高音再強調了(8:37),又把降E也疊上來,非常鈍重的和聲...
隨後是更高的音階(9:01),但和聲關係還是一樣,走不出來...即使轉調(9:22),將降B音變為異名同音升A(9:22),只是讓鐘聲繼續敲下去,主要主題再出現(10:02),像是有了應答(10:30),還發展成曲子唯一比較有旋律的段落,這就是犯人唱哀歌的部分吧?然後回到開頭,只剩下鐘聲結束,犯人死去,一切寂靜。
第三首史卡波(Scarbo),大意是在午夜看到史卡波,他狂笑,並撥弄的自己的指甲,從天而降旋轉,翻滾,用單腳在屋裡走,直到身體變藍色,臉像是溶掉的臘那樣透明,就消失了。
剛開始暗示是升G小調(13:22),左手連打著第五級音升D,就好像笑聲,或是抓指甲的聲音,並引出主要主題,有被加強的第二級音升A(14:02),經過推演轉到大調,出現好像小惡魔的運動(14:15),主要旋律又回來(14:39),有了新的動機(14:56),是相當短促的二度級進,好像用單腳走的樣子,然後又是小惡魔的運動...
主要主題出現(17:07),重覆了多次,中間夾雜了小惡魔,與單腳走路的樣子,主要主題被打散(18:03),又回到開頭的地方(18:31),後來到B大調(19:13),是整首聲音最清澈的,好像”溶掉的臘那樣透明”,然而很快調性就瓦解了,像在那單腳走(20:23)。
尾聲的高音震音讓人想起第一首水妖的剛開始,我想不是偶然,結束的時候出現升A音,更不是偶然,還有升A大調的第三級音D,這應該是告訴我們,不用難過了,已是大調了,並回到了最初什麼都沒發生的時候…
過去這被視為只是三首同一組的曲子,但我個人以為,它們是息息相關的,甚至有一種故事性,從降B音(或升A音)在三首曲子的作用可見端倪,這就是拉威爾的精心安排,也讓這組曲子在怪誕的氣氛之餘,也有內在的統一,如此別出心裁的設計與高度的鋼琴技巧,堪稱二十世紀鋼琴曲的代表作。
文/夏爾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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